第 360 章 道姑奪舍

卻說林娴恩這裏,對身外的動靜自然一概無聞,她生性雖不說優柔寡斷,但心中總是易生雜念,少了那麽一絲決斷,往往瞻前顧後,見了旁人的機緣,便要生出豔羨。這樣的性子,在清氣之中最是危險不過,其師又只是元嬰修士,底蘊很是有限,孫亦和她前來比元山,所攜帶的都是翼雲北望渡口的商鋪之中,特意為了比元山之行練就的護身法器。

這法器若說全然無用,倒也刻薄了,但怎能和遲芃芃的護身小鼓相比?孫亦是心性十足,對他人道韻本就不太動心,才能勘破心中的迷妄貪癡之念,在心境上再做突破,反而得了好處,而林娴恩便是另一種遭遇,幾乎是甫一被清氣入侵,便不由自主地迷戀起其中那些真僞難辨的大道感悟,若非神識刺痛,幾乎就要立刻和清氣相融。

她神識之中,那美貌道姑卻是又一次現身出來,驚異地望着清氣中的幻象,喃喃道,“琅嬛周天果然珍寶遍地,這是舊日宇宙殘存的先天清氣,若是本體在此……”

林娴恩甫一聽聞,仿佛這清氣極為寶貴,那還了得?心中貪念又起,內景天地中她那化身不由自主,往清氣靠近了幾步,被那道姑喝止道,“此物雖然珍貴,但對你卻是有害無益,未曾觸碰道韻,便根本無法駕馭此物,便是掌控了道韻,也未必能承受其中的因果。倘若承受不起,便是當即身死道消,化為這清氣的養分。”

她疾言厲色,令林娴恩也興起警惕之意,連忙謹守心靈,那道姑說道,“以你自身之力,絕難度過此劫,但劍使離去只是暫時,她往金殿去商議是否要開放我等入內關口,遲早都要回來。你只需在此之前,将我給你這份功法修行到第二層,便可壯大神念,屆時對外發出一道思緒,劍使便可憑此救你。除此之外,別無生理。屆時你要放開心靈,不做絲毫抵抗,任由劍使入內,方才有一線生機。”

能有這樣一條生路,已是意外之喜,若非這道姑藏在心靈之中,林娴恩此時已早沒了。聽這道姑言語之中,還有許多她不知曉的隐秘,林娴恩雖也十分好奇,卻知道輕重,連忙閉目修行,只是冥冥中卻能感應到那清氣之中的感悟,不斷對她發出召喚,畢竟對大道的追求,乃是這些修士內心深處最大的渴望,林娴恩便是因此,方才受了美貌道姑的招攬,如今更大的機緣仿佛就在一邊,即使自身也是清楚這是陷阱,道姑又再三分說,奈何心中情念卻是垂涎欲滴,這種渴望幾乎壓過理智,想要好生修行,卻又談何容易。

那道姑見她心意搖動,輕嘆一聲,便不再隐去身形,而是在道基高臺之下盤膝打坐,擋在林娴恩和清氣之間,使得清氣始終只能在玉池徘徊,無法越過玉池,林娴恩在高臺頂端勉強凝神修煉,那道姑傳授的功法極為上乘,因此也格外繁難,她從第一層修起,連着許久都是毫無頭緒,心中忽然又起一念,“雖說拜入高人門下,結下了因緣善果。但我這禀賦,真和旁人無法相比,便是這功法,我看來也是修不成的,反而白白擔了裏通外敵的罪名,這一樁機緣是孫師弟看不上方才歸到我這裏,看來我也的确無福消受。”

思及此處,越發沮喪,鬼使神差便是想道,“劍使和我早已相識,但此次出來,她看上的是孫師弟,和我無緣,這高人也是一般,我生平福緣淺薄,看來只能向死而生,分離一搏,看看能否在這清氣中當真參悟出什麽來。或許天下間從沒有人能駕馭清氣,只是因為我還沒有到此呢?”

這一念泛起,心中又有了接引清氣之念,那清氣剎那間便從玉池背部橫渡而來,再無阻力,繞過道姑,往林娴恩化身之中只是一撲,林娴恩面上先是一驚,随後便仿佛大徹大悟一般,面露怡然微笑,手結奧妙法印,眼看着頭頂的識海倒影之中,那清氣彌漫而出,迅速點染識海,将她引入那玄而又玄的悟道境界,最後一絲清明中,只見那道姑站起身來,搖頭嘆息,手中拂塵輕輕一搖,之後發生了什麽,卻是再不知曉了。

清氣徹底和神念結合,此時高臺上的化身已經開始崩碎,林娴恩的內景天地本該立刻開始溶解,但不知為何,卻停頓了崩碎的瞬間,不再往前進展,那道姑嘆道,“本是善緣,不過留了一絲後手,誰料你是真不堪造就,無法承接。”

她拂塵一揮,林娴恩體內一絲因果浮現,剎那間将其化身完全卷入,其神念已經寂滅,無有任何反抗,便是重塑身形,化為了美貌道姑的模樣,其鼻中垂落絲絲白氣,輕輕往裏一吸,內景天地乃至識海之中彌漫着的清氣,都被這白霧卷入,被她吸入腹中,無有絲毫遺漏。

這道姑閉目煉化片刻,身形逐漸凝實,面上浮現悠然笑意,拂塵一揮,這內景天地眨眼間便換了另一副景象,名山高聳、古剎幽幽,仿佛是一處天地中的一角,雖說并不完全,卻也自有氣象。她睜眼起身道,“也該謝過劍使,更改世風氣運,令我等有了行事的膽量。”

這句話,是在內景天地中自嘆,實數中卻也由林娴恩開口說出,這山谷中所有清氣,已被她汲取殆盡,雖然面目未變,但周身氣機隐隐,靈機已是和此前迥然有異。這便是最典型的奪舍,衆人都不由露出提防之色,阮慈也是嘆道,“機緣吉兇難辨,禍福惟人自召。道友雖有私心,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說來林娴恩之殁,阮慈也有些許緣故在裏頭,這道姑原本也不敢公然奪舍,只是恰好林娴恩當時距離徹底消散也只有一步,她不願斷去難得落入琅嬛周天的因緣,再一個便是感應到金殿議事已畢,琅嬛周天對外來大能的态度轉為開放,方才有此一舉。至于她有沒有盡力規勸林娴恩,這便不好苛求了。林娴恩心中雜念,有一條便是即便修到第二層,可以對外發出思緒,但阮慈一旦入內,勢必會知道她私下拜了道姑為師,将來于宗門中委實不好自處,因此更是憂慮,但那道姑便并未解釋此舉如今已不會遭致懲戒。這也是阮慈所說的一點私心所在。

那道姑并未裝傻充愣,而是灑然笑道,“倘若孫小友答應了我,我便會解說得更明白一些,這也看個人禀賦,無法強求。”

因慎重施禮道,“貧道萬化周天散修朱羽子,見過劍使。”又發出一道靈機,阮慈略微一觸,便對她來此以後的種種行為都了然于心,這道靈機落入此地以後,也就是接觸了孫亦和林娴恩兩人,其中和孫亦接觸的一切細節,都和孫亦所說一樣,和林娴恩相處時種種情狀,則是首次得知。

林娴恩如今結局,也不過是令阮慈略微唏噓而已,倒不至于遷怒朱羽子,只是她說自己是散修,阮慈不免有些好笑,因道,“散修?這世上還真有散修洞天嗎?”

她只是随意一句,其實如今各方落子,心中都還存有顧慮,不可能認真吐露來歷,也免得被天外衆真窺伺,只怕連這朱羽的道號都是假的,這也都無可厚非。但朱羽子卻認真答道,“劍使此言,誠然不假,貧道身後定然也有道祖落子,只是此時尚未浮現真身,連貧道也是不知其然,因此只能自稱散修。”

阮慈聽她一言,也不免怔然,孫亦等人更是早已聽得呆了,洞天真人已是當世距離道祖最近的存在了,卻依舊是身為棋子,甚至自知此事,也無法擺脫命運,甚至連背後執子之人都并不曉得。

阮慈卻是因此更窺見了道争的慘烈,朱羽子修行時間道韻,而且修為精深,只怕背後之人對時間大道有所圖謀,因此也格外低調,不敢惹來時間道祖注意。只是在背後操縱朱羽子,其明知背後那人定有圖謀,但應在自身道途,也是莫可奈何,不願就此隕落,只能設法尋找太一宮蹤跡,最終因緣際會來到琅嬛周天,又是機緣巧合之下無奈吞噬林娴恩奪舍,其中因果牽連何等複雜巧妙,能算到這一步的修士,想來也定是道祖位份了。

身處局中,便只能往前行去,也并不一定是複雜謀算便能達到目的,阮慈不過略一贊嘆,便笑道,“道友既然來此,想來不久也就可以解惑了,你想要拜入太一門下,我倒是知道山門在何處,只是有沒有這個機緣,尚且要看太一君主的心思。”

朱羽子欣然作揖,道,“借了此女身軀,已是欠了一份情,如今又得道友成全,尋道如尋親,哪怕只是一絲機緣,貧道也是感激不盡,還請道友開示。”

有她這句話,人情已立,阮慈也無意再為難,只笑道,“你等一等,我這裏還有些事未完呢,待我叫個朋友來看一看你,我們等她幾日再說。”

說着,便揚手放出一道靈機,随即便感到心頭一陣觸動,仿佛太微門方向有一靈機與自己呼應,借助這份聯系不斷加快遁速,正在飛快靠近比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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