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3 章 荀洋之父

木陰城雖是散宗城池,但在方圓十萬裏內,畢竟也是獨一無二的大城,自然是鐘靈毓秀,城外山澗流響、瀑布連珠,倘若在靈炁和緩時前來,定然是一處令人流連忘返的勝景,此時雖然景色未變,但就是凡人到此,也能感覺出一絲隐約的不諧,修士一眼望去,只見那山澗之中,靈炁縱橫,隐隐有一道七彩流光外露,但色中帶邪,令人煩惡中還帶有一絲油膩之氣,其上則是縱橫了十數道封禁之力,使得此處靈炁駁雜不純,說不出的不舒服。

對阮慈三人而言,這些最高修為只有金丹的散宗門派,其加諸于墳茔之上的所謂封禁之力,只不過是笑話而已,此前三人前來尋寶,均是各顯神通,随手擊穿,因此還惹來幾個門派出面查看,對這些低階修士,姜幼文是最合适的,他也一向最是狠辣,随手便将撞在此處的築基修士處置了,只令其受傷而返,便如同當日前往寶雲海的那艘法舟一樣,現在只是幾名築基修士重傷返回宗門閉關而已,并無絲毫不對,最多城中大陣因此增加些許警戒,但數日之後,毒力流轉,城中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流毒之中。至于那些染毒修士會不會逃往別處,将毒力傳給他人,如此無窮無盡地在凡人和低輩修士中流傳下去,那就不好說了,也只在姜幼文一念之間。

不過這種毒力,倒傳不進茂宗、盛宗庇佑之下的凡人國度,只要護城大陣有一定強度,都會發出警告,将其人推拒在外。阮慈只讓姜幼文适可而止,畢竟此地還是上清門庇佑之下,雖說已近邊境野地,但也不好過分嚣張。姜幼文嘟着嘴怏怏地應了一聲,跟着阮慈從禁制空洞中重新躍入山澗,道,“這些人真沒出息,我們都走了,他們還不來查看局勢,我還當又有人來給我送菜了呢。”

阮慈道,“我們來了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就走了,他們哪敢出來,只怕還以為我們在裏面呢。這墳茔中的禁制倘若不知其法,破解起來十分費時,還不能有人幹擾,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十幾年都無人得手,倒是便宜了咱們。”

姜幼文道,“是便宜了你!”

正說話時,三人已是尋到山澗底部一只大河蚌,那河蚌察覺到靈氣刺激,殼蓋大開,露出其中含着的一枚流光溢彩的寶珠。這寶珠便正是墳茔入口,這是魔門常見的埋藏把戲,所謂藏珠之法,整座墳茔其實就在寶珠內部,用了芥子須彌之術藏匿。也不知在山澗污泥中默默無聞地埋藏了多久,如今被靈炁刺激,天時感應,這才放出寶光,相機出土。

三人神念先後一觸寶珠,便被挪移入內,只見魔宮中奇花異草、白玉欄杆,仿似仙家樓閣,又不知從何處隐約傳來仙音袅袅,也難怪木陰城衆人不知底細,都以為此地是一處寶藏。

此地幻境重重,若是低階修士到此,只要舉步入內,那麽不管走到哪裏,都很難找到出路,也很難返回原點,會在探詢中逐漸墜入幻境,被汲取元氣,化為骷髅而死。但對三大金丹來說,不過随手可破,姜幼文一身毒力,可以将禁制燒穿,沈七神劍破妄,阮慈手段更多,燭、鏡都可破除幻陣,自身還有道韻随身,根本就毋需動用東華劍。此前來到這裏,三人各顯神通,阮慈将道韻護住自己,一步踏出,直接傳過幻陣核心,便是在這裏占住了先機。說到底她還是用了道韻,有些像是耍賴,姜幼文才這般不服氣。

此時重臨此地,姜幼文背着手左顧右盼,老氣橫秋地道,“果然還有些東西,我們取走了那面鏡子,按說此地少了本源,應當會逐漸衰敗,但看這禁制自我修複的速度,應當還有寶物被藏着,那才是真正的本源。”

他指着樓閣上空一處碧藍天空,道,“這便是剛才被我燒破的地方,這禁制頗有靈性,把它挪移到空中藏了起來,但你們仔細看,此處的氣機和別處還是有些不同。”

沈七道,“魔門藏珠之法,多數是魔修在山門外被追殺身亡,死前為了隐藏本門道統而行的秘法,這樣的墳茔內部,往往埋藏有主人後手,若是能僥幸不死,留下一縷生機,便會不斷溫養殘存神念。本門弟子進入,知道關竅,便可避過危機,從容取寶離去。倘是凡人機緣巧合之下誤入此地,又有合适資質,便會傳承道統,很多魔門散修都是這樣來的。不過也可能修着修着,便将自己修成了墳茔中藏匿着那一縷亡魂的奪舍肉身。”

他對魔門掌故,倒是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如果沒有阮道友的感應,我見到這般景象,也會以為這墳茔原本的主人或許還沒死透,但阮道友能感應到一只妖鬼,這就有些奇怪了,難道是靈炁、魔氣遇合,在此地天然衍生出了一只妖鬼,成了此地的主人?”

阮慈道,“這枚寶珠十幾年前就已出世,不少本地修士走入,或許妖鬼也是那時潛入的,是或不是,抓來問問就知曉了。”

她袍袖一翻,纖指點向空中那處禁制殘傷,法力過處,衆人面前景色乍然一變,現出一處陰氣森森的墓道長廊,前方蜿蜒曲折多是彎道耳室,內中寶光瑩瑩,神念過處,內中仿佛有無數珍稀寶藥、靈玉法器等等,引人垂涎,其中距離長廊最近的耳室有些打鬥痕跡殘留,還有數名築基修士的骸骨躺在墓道中,姿态各異。姜幼文道,“荀洋的父親應當便是在看守此處時,無意間被吸入此地,和其餘守衛發生打鬥,最終重傷勉強逃出。”

這種散宗城池,散宗間彼此提防,一處寶藏多人看守,都出自不同宗門,這也是常态。而且金丹長老只要事先做好準備,也可以窺見宗門弟子死前所見的一點殘餘,以墓道中珠光寶氣的景象來說,木陰城懷疑荀修士從墳茔中帶出了法寶,也算是人之常情。不過三人卻是知曉,這些寶藥若是真的存在,墳茔主人有什麽重傷無法治愈?這也只是墓道中為防盜墓修士所設的圈套而已。

真正唯一要緊的法寶,其實也不在墓道盡頭的主墓室中,而是墓道開始時挂在牆邊的一面八卦鏡。蓋因魔修若自忖必死,定然也不會将法寶藏在自己棺椁左近,免得後來者打擾安眠,本門弟子取寶之後,退出墓道,回到墳前拜祭即可。只要踏入墓道一步,便已經是陷入了十死無生的幻境中,這陣法也只會出現在墓葬中,設陣者為自己留下的生門通往棺椁內部,也就是死者永眠之地。入陣之後,最好的結果也是闖入棺椁,被其上殘留更加歹毒的禁制困住,永遠沒有解脫的希望。

阮慈雖然不像是沈七,和蘇景行不知何時朝夕相處了一長段時日,以至于本人并非十分好奇的性子,卻對這些魔門秘聞如數家珍。但她感應之下,一切昭然若揭,适才前來,取鏡之後便沒有再往裏去,三人立在墓道入口,往裏看去,姜幼文皺眉道,“棺椁之中,的确有一團詭秘生機,似是在生死之間,要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只會當成是魔門神通,師姐當真感應到這是一只妖鬼麽?”

阮慈道,“确然就是妖鬼,而且和荀洋因果勾連甚深。好奇怪,倘若小蘇在此就好了。”其實若是瞿昙越在此,那便更加恰可,可惜瞿昙越到現在都沒有絲毫音信,也不知他在玄魄門究竟都做些什麽,是否遇到什麽危險,或者是和掌道大老爺有了龃龉,需要我的援手。

正想到這裏,心湖中忽然傳來一絲顫動,仿佛是瞿昙越給了少許回音,只是阻隔重重,難以分辨,阮慈猛然一怔,暗道,“不會罷,難道……難道……真是他和父親起了紛争?官人怎會如此不智。”

又是門人,又是親子,瞿昙越若是和玄魄門掌道關系不佳,幾乎就等于是斷送了自己道途,且玄魄門如何會做這樣的事,豈不是不給未來道祖留體面。此事若往大了說,幾乎要牽扯到玄魄門存亡——周天大劫将臨,阮慈是掀起萬古思潮的那個人,如徐真人這般存在,将阮慈送往燕山,說不準都是看到了其中隐藏的拔劍機緣,但即便如此,因徐少微從敵對阮慈中得了好處,都不好再和她照面,要遠遠發嫁去燕山。玄魄門掌道不思與阮慈靠攏,反而囚禁瞿昙越,再加上瞿昙楚逃脫之事,難免讓人泛起疑問,難道玄魄門竟想要臨陣脫逃不成?

若是如此,那等待玄魄門的結果便只有一個。阮慈心中不免有些沉重,暗道,“此後數千年,中央洲陸哪裏還會有一寸樂土呢?木陰城這樣的城池,或許直到周天覆滅都不會再有了。”

但即使如此,棺中那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只能用妖鬼來形容囊括的意識,依舊是實實在在,就如同王月仙、荀洋乃至胡闵胡華一般,生靈性情,無非尊卑,都值得尊重。阮慈探出一絲意識,往棺中刺去,心中問道,“你是王月仙之夫,荀洋之父麽?”

尋常妖鬼,內心是一片混沌,便連此前黃泉瘴中那鬼王,都不能說擁有完整的意識,只能說是其內心思維十分複雜而已,卻沒有太多的情緒,一切行動還是順應本能。但這團意識被阮慈輕輕一刺,當即就顫動起來,先後泛起驚喜、悲哀、忐忑、絕望等複雜情感。叫道,“月仙,月仙,是你麽?我怎麽認不得你了,我怎麽連你都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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