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參凡悟道

一語既出,內景天地中自有感應,道基微微一震,金丹光華大放,便是實數之中,也似乎隐有一絲微妙變化,仿佛三千無窮大道之中,有一道自然而然,生出些微變化,但這變化卻又極之細小,非是阮慈這般幹系深厚者不足為道。阮慈知曉這是她本人尚未合道的緣故,這三千大道,本為無名,在冥冥中自然運轉,卻是要等到衆修士将其發覺、定名,又以身合道,闡明道意,傳下道統,方才定下大道名諱。

就猶如人有真名一般,大道誕生真名的過程,本就奧妙無比,亦是證道的一部分,阮慈說此道是太初,倘若還有其餘修士亦是捕捉此道道種和己身相合,又命以別名,那麽此道到底為何,還要看她們二人誰能先一步合道,誰的命名更合乎大道本質。

不過太初之道,道種在宇宙開辟之時便被她截取,如今大道之中純淨異常,并無其餘意念,阮慈乃是第一個嘗試以身合道的修士,且無形中亦有所感覺,太初二字,乃是對此道最為合适的闡述,僅僅是悟到這大道名諱,便覺得道韻更是無窮無盡地湧入體內,仿佛修為每一刻都在增長,那第十二條孔隙也無時無刻不在填補自身。

看似修為進境,未有一刻停歇,然而那第十二條孔隙也猶如無底深淵一般,真不知何時才能圓滿。阮慈閉目也不知品味了多久,方才将那道韻變換的奧妙稍有所得,再睜眼時,董雙成也正在下首盤膝而坐,為她護法,見她從定中轉醒,方才欣然道,“慈師妹,你偶然頓悟,想來修為又有精進,倒是連我都沾光得了些好處,尚不知要如何謝你呢。”

阮慈知她必定是從己身氣勢起伏之中,也悟到了些許玄之又玄的大道之機,雖說和己身修持大道必定不同,但觸類旁通,總是有所啓發。聞言也是笑道,“那我又該如何謝謝董師姐無意間給我的啓發呢?怪道說我心中感應,我大道之悟應在你身上,原來你真是我的福星。”

董雙成不免好奇感應之能,阮慈搖頭道,“也難說清,其實也并非是事事清晰,心血來潮,含糊得很。我心中那件事此時只成了一半,接下來該會如何峰回路轉,卻是我也不能知曉了。”

這話卻也不假,悟到所持大道,只是降伏青劍的第一步,如今既然已知自己修持的是太初大道,那麽便該闡發太初大道與生之大道的關系,調和二者道韻的聯系——也還好這太初之道,并非是生之大道相克的大道,尚可設法協調統一,倘若是什麽死之大道、毀滅大道、終結大道之類,那麽阮慈拔劍之日便真是遙遙無期了。

既然已經悟到太初之道,二者仿佛是并無幹系,那麽想要拔出東華劍,要麽便是用蓋過東華劍中生之大道道韻的力量,來運使此劍,要麽便是找到大道連接,降低東華劍對阮慈法力的排斥。便好比謝燕還,她所持大道未必是生之大道,但她修為高深,且終究是人修,可以靈活運使的道韻力量遠遠勝過真靈破碎的東華劍,又或者她在金丹期根本沒有觸碰道韻,反而能夠輕松拔劍。不像是阮慈,境界更高,拔劍更難,這或許也解釋了為什麽除東華劍使之外,其餘洞天真人為何不設法獲得此劍,或許其餘真人,在法力足以激發東華劍的時候,都已修持其餘大道,乃是注定無法激發。

以阮慈如今的道韻,想要壓過東華劍屬實勉強,或許經過數千年修持會有轉機,但一來,金丹期壽元也是有限,容不得數千年僅用來降伏道韻,二來若要修持道韻,便要和如今一樣四處游歷,不可能永遠藏身紫虛天內,但不煉化生劍,如何能在外行走?三來只怕門內門外,也不會給她這個時間。因此她說這件事只成了一半,另有一半便恐怕要在此行之後尋找機緣。

但不論如何,因感應而行,有了這般突破,阮慈心中自然也是欣喜,更少了此前那般急迫,眼下也終于逐漸明白為何許多大能修士,都是那般從容不迫,仿佛智珠在握的模樣,可能心中對于事态也并無預測,但可把握大勢,便已是足夠。

接下來數日,仍舊是不疾不徐,在蔡國上方緩緩駛過,望着那些小兒女采蓮嬉戲,心中也覺喜樂,阮慈不由對董雙成說道,“只可惜中央洲陸是這般格局,想要去到凡人國度,總是繞不開修士、宗門,若是和南株洲那樣,等我有了閑空,真想在諸國中逐一悠游,也不管修行了,就和話本中一樣,做個游戲人間的老神仙。”

董雙成笑道,“中央洲陸,最安靜、最是博學多識的凡人國度只怕便是這九國了,你到別的國度去,只怕會大失所望,那些凡人過的日子千篇一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多久你便厭煩啦。”

阮慈道,“哪有什麽千篇一律呢?兩個人的心事從沒有一樣的,便是太陽月亮千篇一律,可人心卻永遠都是充滿了變化幽微,無窮無盡。”

她心中道韻,因此又有些許變化,仿佛其也正随着阮慈對太初的認識而不斷更改自身,阮慈認識之中,所有人性都始于這不分善惡的太初,自然所生的無窮變化,也都将歸于太初混沌之中,只是這認識仍覺籠統,卻無法反饋內景天地,也沒有讓金丹中那仿佛是無底深淵的孔隙,有什麽改變。

董雙成搖頭道,“現下若去,只怕還能看見因宗門鬥争而起的戰亂,所見的全是無奈的悲歡離合,心中也未必好受。”

她一路來此,想來也是見到不少凡人摧折,此時有些感傷地道,“未成丹前,只覺成丹之後,便可做到許多以前做不到的事,彌補一些從前的遺憾,比如我一向對桓師兄有些暗暗不服,只是不曾表露出來,到底我先他一步成丹,似乎可以耀武揚威一番,可丹成以後,卻又全無此番心情。來此路上,見到許多凡人流離失所,心中也甚憐惜,然而天下大勢如此,我便是洞天真人,又能救得了多少?是以我說你便是到了凡人國度之中,也未必便是好受了。”

阮慈知她說的乃是實情,不由笑道,“你是個好心人,比我心善多了。或許便是如此,你心中始終對你夫君有些芥蒂,倘若換了是我,我喜歡便行了,他便真是壞人又如何呢,有時候明知這人壞,但卻也忍不住要喜歡的呀。”

那凡人命運,大概也是這般,倘若其觸動到了阮慈,她便會設法消彌紛争,若做不到,那便存于心中,設為志向,但唯獨不會有無奈之感。因無奈是心中認定自己已做不到,才會産生的情緒。只是這話卻不好說給董雙成聽了,未免叫她覺得己身格局太小,敗了興致。

董雙成垂頭不語,片刻後搖頭道,“我……若能和你這樣想得開就好了,只我心中自有是非道義,卻并不能因你一言而改,我道便如同我劍,雖我行事多受山門、家族掣肘,但正是因此,我心中之道,絕不會随意改易。”

阮慈嘆道,“那便合該你心中受此苦惱了,只是這煩惱也因你心持己身之道而生,這也并不全是壞事,便好似你因凡人而生的無奈、無力,這或許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人生在世,并非只有喜樂安寧,也有動蕩波折、挫敗心魔,這些或許都是修道的資糧,不将這人生三昧經歷個遍,對這三千大道毫無了解,又談何問道長生呢?”

董雙成若有所思,側着讨喜的圓臉,托腮想了許久,才笑道,“你這樣一說,仿佛連道祖都該滿是七情六欲似的,若不如此,倒辜負了天地生人的苦心。”

阮慈心道,“也有些道祖是一心大道的,不過這樣的道祖多數都不能合第二道,所以他們的确千方百計要轉世重修,人修出身的道祖,指不定就和我們一樣,也有愛恨情仇,也有心中所系之人,便是這般,合身于道而又超脫于道,依舊保持完整而豐富的自我,才真正算是執掌一道,而不是只做了大道的奴隸。”

又不禁想道,“也不知陰陽五行道祖和洞陽道祖,太一道祖這些人修成道的道祖,是否也有心悅于人的時候。陰陽五行道祖的心事,本宇宙大概是無人能夠得知了,其餘道祖的情事,情祖是否得知呢?……真奇怪,情祖如何能夠活到此時的,若我知道我心中之情,不但為一人所知,甚至可能為其操縱,那我一定要想辦法殺了祂。”

一思及此,忽覺乾坤囊中,那朵雙色寒梅微微一跳,似也傳來一股不悅之意,阮慈微一悚然,忙又想道,“只是随便說說的,并沒有打算當真去做,而且我自知未受情種侵染,說不定就是情祖手下留情,我十分領情。”

這時方知,道祖之威,的确無遠弗屆,更知情祖雖未直接在她身上落子,但瞿昙越也好,孟令月也罷,便是阮容、董雙成,說不定也和情祖有關,看來亦是觀照她已有許久了。只不知将來這些落子,又會組成一個怎樣的局,和青君、太一所圖,是否沖突了。

這些心思,無法流露于外,想過也就算了,阮慈仍是心意一動,便散出神念感應何僮,這一日令衆人停下法舟,落入舟下群山之中,卻是尋到一縷氣機,乃是何僮所留,因時日久遠,已是極淡,但這一縷留痕,卻是瞞不過他效忠服侍,又于感應一道特有造詣的阮慈。

“此處便是何僮失手被擒之處。”阮慈捉攝氣機,閉目感應半晌,肯定地道,“還有一股幽暗氣機,已經幾乎不存,若是旁人來再難攝取,但何僮到底是和他交手片刻,氣機糾纏,留了這若有若無的一絲痕跡,若是我能再遇此人,必定能辨認出這股氣機來。”

這出手捉拿何僮之人,并非是她生平所見任何一人,阮慈試着分辨氣機,又想尋找因果,找出聯系,但卻未能成功,這氣機幽幽渺渺,顯然經過特殊功法遮掩,令人難以推算,看來王真人精擅感應功法這一點,對方也早有防備,恐怕也有洞天大能,為其掩蓋根腳。

她此時已非當日築基小修,金丹之後,随意出手也令諸仆贊嘆不休,連王盼盼都沒有話說,放出些貓兒到四處窺探,也沒有尋到什麽線索。衆人翻過龍脈,不數日便到了安國境內,早有捉月崖諸人前來迎接,栗姬親來拜見主人,又将阮慈迎到安國中部一座小城之中。

只見城頭內外,密密麻麻站的都是修士,竟有萬人之多,見了法舟,俱都下跪行禮,口稱‘見過老祖’,又有數十金童玉女,簇擁寶座前來,場面威風煊赫到了十二萬分,竟令阮慈在船頭愕然無語,問道,“這……這些都是你們幾個仆從,生發而出的族人?”

栗姬面帶羞澀,盈盈下拜,脆聲道,“正是如此,這數萬部曲,都聽主君號令從事,幾代以來,第一次有幸拜見主君,難免過分鋪張,還請主君見諒。”

王盼盼早已沒忍住笑了起來,秦鳳羽也忘卻門戶之見,和她一起笑個不住,天錄卻覺氣派非凡,正是左右顧盼,贊嘆不休。董雙成也甚是湊趣,拍手恭維了起來,衆人神色各異,阮慈卻只想扶額,正要說些什麽,心中卻是一動,只感應到下方城內,有那幽暗氣機一閃即逝,似乎是和她捉攝之中的氣機生出了感應。

看來,那捕捉何僮的人,似乎依舊藏在這小城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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