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庭愣住。
他聽到凰後竟然問過雲眠想不想到別處去,甚至邀請她去南禺山,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緊。
他盡量抑制着擔心的口氣,故作随意地問道:“那你呢?眠兒,你想去嗎?”
“唔……”
雲眠剛剛凰後親自問的時候就沒有答上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輕快地道:“想去!想和庭庭一起去!”
說着,雲眠開心地用耳朵蹭蹭聞庭。
聞庭呆住。
雲眠蹭完了,想到自己剛才見到的鳳凰凰後似曾相識的面容、親切的聲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的感覺,她亦有些遲疑,不禁自言自語地道:“說起來,我好像的确在哪裏見過她的樣子……不過到底是在哪裏呢?”
雲眠疑惑地歪了下頭,但趁聞庭出神的功夫,她已經變回小狐貍,蹦蹦跳跳地走過去拍拍聞庭的尾巴,開心地喚道:“嗷!”
聞庭一頓,趕緊回過神,也跟着變成小白狐,鋪好床鋪,九尾一展,将雲眠往自己尾巴裏一攬。
雲眠歡喜地從喉嚨裏“嗚嗚”咕嚕了幾聲,舒服地往聞庭尾巴裏埋了埋,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終于安穩地不動了。
聞庭既是在意鳳凰凰後的事,又是在意之前曦元的事,心神不寧。不過他低頭看了眼埋在他懷中白白暖暖的小雲眠,嘆了口氣,将燈熄了,垂下頭閉上眼睛,與她窩成一團。
……
凰後娘娘臨別前說他們想必不久就會再見面的,而這個日子,果然很快就來了。
南禺山山主難得造訪青丘,在青丘城中要進行的活動自然不少。鳳凰凰後主要要與狐主、狐主夫人見面議事,與諸位主位仙官之間的事情也不少,她還帶來不少可與青丘城互相交流心得的鳳族高級仙官作為使臣,在青丘城十分忙碌,自那天仙宴晚上之後,雲眠就沒怎麽再見到凰後。然而這一天,南禺山凰後娘娘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青丘狐宮少主侍讀的切磋儀式上!
“青丘仙境與南禺仙境的互相交流,也包括培養弟子之間的溝通互學、各取所長!南禺山教導入室弟子的方法與我們青丘有諸多不同。雖然今年還不到南禺山和青丘城弟子互訪的時候,但南禺山仙主今日特意抽空來這裏,便是想來看看青丘最重視的弟子是如何修煉,順便指點諸位修為!”
負責教導少主侍讀的其中一位主位狐官站在衆人面前铿锵地宣布道。
狐宮外院有一面留了入口進山,主位狐官和少主侍讀們此時就站在山前的校場平臺上。而他口中的南禺山仙主、鳳凰凰後,此時就從容地坐在主位狐官身後,臉上挂着自然的微笑,染了金色的眼眸上揚,一身金紅色華裝,看上去十分尊貴。
那位主位狐官話音剛落,在場的少主侍讀立刻都炸了鍋!
雲眠亦吃驚地望着凰後娘娘,睜大了眼眸。
今日是每個月月初少主侍讀們單獨聚在一起的小課,主要目的是切磋,讓少主通過少主侍讀們判斷自己水平、和他們互相學習的同時,少主侍讀們也可以重新找準自己的方向,成績會有排名。像這種小課,入室弟子是不用參加的,因此在場的包括聞庭和雲眠在內,總共也只有十二人,且是當之無愧的整個青丘最優秀的弟子。
雲眠對凰後娘娘,着實是很好奇的,只是那天回去後,她又一個人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始終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裏見到過娘娘,如今重逢,雲眠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景下再次見到凰後娘娘,不免詫異。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吃驚地看着凰後娘娘的時候,鳳凰凰後娘娘好像也隔着人群看向了她,唇角一彎,對她露出一個狡黠的淺笑。
這時,只聽那主位狐官道:“今日有南禺山仙主凰後在場,因此大家雖不是頭一回進行月初修煉了,我還是簡單地将規則解釋一下。今天的考核主要分兩輪,第一輪請諸位各自分散到仙山上,找像是這般的玉牌,可以合作、可以讨論、可以沖突,幾乎沒有任何限制和規則,各憑能力,最後将玉牌重新帶回來各自算分。合作的侍讀要自己商量好每塊玉牌的得分如何分配——”
說着,狐官将手一開,讓大家看清要找的玉牌的樣子。
少主侍讀單獨考核的小課幾乎每次考核內容都不同,有時進山,有時互相切磋比試,這回狐官拿出來的玉牌形狀和少主侍讀平日裏用來出入狐宮的身份木牌很相似,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白色仙術作為标記,絕對無法複制。
狐官出示完玉牌,接着道:“至于第二輪考核,是要與我切磋——”
“這位仙官。”
狐官話還沒說完,一直坐在狐官身後的鳳凰凰後卻開了口。
凰後說:“我難得來青丘一趟,雖是來旁觀的,但總歸也該給青丘城的弟子帶來些與平日不同的修煉指點。我看,将第二輪的切磋對象換成我身邊的鳳族使臣如何?”
說着,凰後示意她身邊的鳳官上前,鳳官微微行禮。只見這是一個仙氣頗盛的鳳族青年,能同凰後一道随使青丘的鳳官自是不似尋常,看修為,至少應當是在主位狐官之上。
能與外族的仙官交手,尤其是能随凰後娘娘出使的鳳官,對青丘城的小狐貍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狐官欣喜道:“可以嗎?”
鳳凰颔首。
狐官改口道:“那第二輪就改為與鳳族使臣在空中交手!鳳族為飛禽,而我族為走獸,鳳族善禦空之術,原身也極善飛行,能有此經驗,對諸位少主侍讀而言難能可貴,還請務必珍惜!”
包括少主在內的十二位少主侍讀們紛紛應聲稱是。
事實上,自從凰後娘娘一張嘴,在場所有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
南禺山仙主雖不是青丘狐貍們最崇敬的狐主和狐主娘娘,但也是一境之君,足以令人新奇向往。事實上,這幾日小狐貍們都在各自修煉,但在各自仙宮中仍對她議論不減。
那天在文職仙官那裏的那個小弟子顯然是個大嘴巴,他在消息尚未公開的時候就憋不住事,現在可以公開了,立即将消息傳得滿世界都是。
這會兒,雲眠身後便傳來幾個女弟子議論的聲音:“鳳凰凰後的氣勢真是太強了,也不知我要到何時才能修煉到這般……你們感到她身上的仙氣了嗎?!到底是一境之主,還是凰族戰神将軍,這也太厲害了吧!”
“可不是,當然感覺到了!”
另一個女弟子興奮地道。
“說來……南禺山凰後說要來訪青丘城,之前都沒聽到什麽消息。你們可知道,凰後娘娘為何會突然來青丘呀?”
一人回答:“我從別的入室弟子那裏聽說,凰後娘娘好像其實是專程來尋人的!”
“尋人?”那女侍讀驚奇道,“南禺山凰後為何要特地跑到青丘來尋人?”
旁邊人說:“聽說她不止是尋人,尋的還是我們青丘這邊的一只小狐貍呢!據說是凰後娘娘在戰時的救命恩人,她從南禺山千裏迢迢親自過來,就是過來找她的。”
“救南禺山凰後的小狐貍?!要說要救南禺山之主,那修為豈不是要比南禺山凰後還要厲害!若是說九尾天狐也就罷了……怎麽會是小狐貍?我們青丘還有這般修為的小狐貍嗎?!”
“我也不清楚。要說是有這般修為的還是小狐貍,多半只有可能是青丘城的世家子吧!你們家中兄長姐姐之類的,可有什麽線索?是不是比我們大兩三百歲的那種小狐貍呀?”
“不知道,不曾有聽說……”
雲眠耳朵抖抖,耳尖地聽到她們說話,她心中有些亂。
聞庭的修為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好的,且遠遠超過其他人,他聽力敏銳,自也聽到了那幾個女侍讀說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雲眠。
鳳凰凰後之前在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暗示地問過雲眠要不要随她去南禺仙城,聞庭對這件事相當在意。
若是那些少主侍讀說的話不是沒憑沒據而是真的,那凰後要尋的會不會是眠兒……?
聞庭心中一慌,但尚未等他思索清楚,只聽狐官一聲令下道:“請大家準備好,山上總共只有二十塊玉牌,時間一個時辰!三——二——一——出發!”
出發令一出,不管是雲眠還是聞庭都來不及多想,趕緊朝山林的入口沖了過去!
剎那間,仿佛有十幾雙都盯上了他們!
少主侍讀,說白了就是陪少主一道修煉的,每個月一回的切磋考核,本質上除了更為嚴格地訓練少主侍讀外,更是為了訓練少主的能力。但聞庭這幾個月的考核都是第一,從未有過意外,甚至和第二名的曦元之間差距也很懸殊,一直以來視少主為勁敵的曦元自不必說,別的少主侍讀在驚訝崇敬之餘,也被激起了天之驕子不甘服輸的鬥志,紛紛拿出全力拼搏。
這一下,盡管大家都很在意凰後娘娘的事,卻誰都沒有餘裕多想了,雲眠、聞庭和十個少主侍讀馬上就都沖入山林中,各自散開。
因為這回考核沒有特定規則,雲眠本來是想和聞庭一起走的,這樣萬一十個少主聯合在一起的話,也還有她和聞庭在一塊兒,她可以努力幫忙,或者把自己找到的玉牌分給庭庭。只是想得很美好,雲眠回過神來她混亂之間已經和聞庭跑散了,只有她一個人站在山間,周圍誰都沒有。
雲眠定了定神,只好自己去找狐官放在山林裏的玉牌。
雲眠以前長期自己一個人在山裏找吃的,她是很擅長在山裏找東西的,而且她運氣不錯,沒多久就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塊玉牌。
那塊玉牌挂在無處落腳的高處峭壁上,她試了試用仙術取,沒法取過來;又變成狐形在峭壁底下使勁蹦蹦,根本蹦不了那麽高;雲眠把小爪子搭在峭壁邊上,發覺狐身爬不上去,也沒辦法一層一層往上跳,這個地方還特意設了仙術迷障,沒辦法往上飛。
“嗷嗚!”
雲眠急得原地轉了兩圈。
她試着解仙術迷障,若是換作平時,她或許是能解開的。但不知怎麽的,雲眠因為鳳凰凰後看她的目光、之前那些女侍讀的議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無法集中精神,她想要回想什麽卻想不起來,腦海中還時時浮現出前些天燈會中的場景,還有……
聞庭當着凰後的面說,心慕于她。
雲眠解了好半天還是沒有頭緒,心急覺得不能浪費時間。這回侍讀考核不設規則,本身就是不止一種方法的,雲眠想了想,索性理了理裙子,小心翼翼地沿着峭壁開始往上爬。
她爬得很仔細,幾乎是每一步踩穩才會落腳,但盡管如此,卻還是出現了意外。雲眠努力在爬峭壁的時候集中精神,但不知是不是她好不容易拿到玉牌那一剎精神松懈,未留意時恍惚了一下,左腳往下走時,左腳踩得那塊本應探穩的石頭在她使勁的時候突然松動了一下,未等雲眠反應補救,石頭的基底碎裂,直接塌了下去——
“啊——”
雲眠慌亂地驚呼了一聲。
聞庭這個時候正在附近,他已經心不在焉地取了兩塊玉牌,正要去找第三塊,卻猛然耳朵一抖,聽到了雲眠的聲音!
聞庭心髒立即一跳,他連忙用最快的速度朝雲眠所在的位置沖了過去!
雲眠本已爬得很高,試圖用術法維持身形卻沒穩住,本以為這回肯定要摔慘了,心慌意亂地想辦法補救,可就在馬上要落地時,她感到身體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沖擊——
“嗚!”
雲眠下意識地閉緊了眼。
耳邊是劇烈的風鳴,她仿佛快聞到了地面上泥土的味道,卻突然在強烈的風流中嗅到了一絲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氣息。
身體受到的沖力很猛烈,可觸感卻是軟的。
雲眠隐約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什麽護住了,鼻尖有清冽的香味。她忐忑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聞庭抱在懷中,他大約是過來接她的時候反應不及,也跟着被沖在了地上,她的後背緊緊地貼着他的胸口,整個身體完全依偎在他身上。
雲眠下意識地回頭看他,只見聞庭因為焦急而局促地喘着氣呼吸,他的面色鐵青地繃着,薄唇緊抿,見雲眠回頭,立即擔心地伸手捧住了她的臉,着急地問道:“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