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各方英豪

青萍之末,劍風乍起,氣勢場中虛無一處,乍然刺出這鋒銳無匹,仿佛連天地都随之斬開的一劍,在場三人都有被劍意鎖定之感,心頭警兆急現,明白若被這一劍斬到實處,可能會被劍意穿破軀體,直傷道基。

三人應對,都是極快,李平彥一拍胸口,一枚明珠乍然亮起,将向他而來的劍意緩了一緩,他身法極好,身化遁光,躲開那鎖定劍意,并未逃離,反而向着來處激射而去。阮慈伸手一指,養盼環從手上脫落,見風就長,化為一枚長玉琮,将她遮護其中,那劍意斬入玉琮,便如同陷入淤泥,竟未能直接穿過,而是逐漸被吞噬消解。

至于秦鳳羽,她修為最高,并未使用法器,右手曲起虛捏,仿佛鳥雀啄食一般,往後一仰,向前一啄,便将刺向她的劍意捉在手中,整只前臂仿佛化為鳥身,手肘處灑出片片靈華,猶如長長尾羽,她中指、無名指、小指不住搖晃,拇指、食指拟化出的鳥嘴微微擡起輕顫,又猛地一咬,仿佛是将這劍意咬碎,吞咽下去,不過片刻功夫,便将劍意消融于無形。

她左手又是一翻,取出一枚小鏡,一口靈氣吹去,小鏡之上青光亂顫,發出陣陣毫光,毫光所照之地,氣勢場仿佛都陷入粘滞之勢中,但阮慈和李平彥的行動卻并不受影響,阮慈将養盼環重新化為一枚玉環,道了聲,“去!”

養盼環緊随李平彥身後,很快捉住還追着李平彥的劍意,将它困在其中,二女緊随李平彥往前掠去,但在氣勢場中依舊沒能捉到線索。三人飛掠一陣,漸漸都停了下來,阮慈召回養盼環,拿在手中,端詳着那一絲淡白色左沖右突的劍氣,沉吟道,“這劍氣靈性十足,築基弟子,能把自己飛劍蘊養得這般有靈性,很不易了。我在南株洲認識了幾個南株洲的劍修,也是茂宗弟子,劍心澄澈,但劍氣一旦離開本體,最多三個呼吸便黯淡下去,此子所發劍氣,已經将一炷香了,依舊靈性不失,要麽他有特殊功法,要麽他便是和我一樣,身懷旁人所贈之寶,收納了超出築基期的劍氣。”

說到劍氣,她自然是大行家,李平彥道,“此子并未有殊死相鬥之意,他只出了一劍。”

二女都是認同,秦鳳羽看了阮慈一眼,阮慈會意,道,“我們三人都有防禦手段,一劍殺不了,再打下去也不能贏。他的修為不如羽娘深厚,一擊不中,便要遠揚而去,否則終究會落入羽娘手裏。”

李平彥反應也快,“這般說來,他是孤身一人。”

秦鳳羽是築基圓滿,在這周天中個人戰力應該是第一,但雙拳難敵四手,若是那人糾集了十數名築基後期的修士,把他們引來此地入陣死鬥,結果如何也不好說。阮慈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獨來獨往,一劍不中,遠揚萬裏,難道是青蓮劍宗的弟子?”

她雖然是頭一回出門歷練,入門時間也是不久,但在均平府看了三年《天舟渡》,又有第五蒼的記憶,對中央洲陸的名門大派并非一無所知。而李平彥便是不同了,自小長在金波宗這一帶,築基之後幾番歷練,應該也沒有離得太遠,青蓮劍宗山門在中央洲陸北端,他對這盛宗便不如阮慈熟悉,請教道,“青蓮劍宗的弟子,一向都是如此行事?”

阮慈道,“凡是劍修,多數孤僻,畢竟不假外物,只修劍心,除了那晉級寶藥之外,對寶材靈藥并無渴求,又喜征伐,凡是見到強敵,便要上去讨戰,在鬥戰中磨練自己。尤其是以青蓮劍宗為最,奇怪的是……”

她本想說,奇怪的是,青蓮劍宗似乎并未到中央洲陸來找東華劍,不知是何道理。但又忍住了沒說,擺手道,“若是青蓮劍宗,沒什麽好說的,他向我們出手也不需要理由,若是發覺我們不是一劍之敵,剛才那一劍便會把我們都殺了,既然我們可以敵住,他也不會以一敵三,現在應該是走了,只要我們都在一處,他不會再回來的。”

至于恒澤玉露,劍修更是興趣不大,他們來恒澤天歷練,只是因為此處雲集了各宗門最強盛的弟子,正适合他們出劍求戰。對阮慈來說,既然不和她搶恒澤玉露,那麽她也沒興趣搜他出來打鬥。劍修最善攻伐,阮慈也沒把握在不動用太多底牌的情況下将這人殺掉。

雖然只是一瞬交鋒,但仔細想來,只要有一人反應慢些,便要折損當地,三人屢經征戰,倒不會動搖心神,但方才閑談之興也已被一掃而光,便不在外多加停留,李平彥出面為二女賃下隔鄰院落,設下禁制陣盤,在屋中商議二女迄今仍不能融入恒澤天之事。

恒澤天中,茂宗、恩宗、平宗修士聯手針對盛宗修士,乃是大勢。阮慈知道此事之後,本也不願這麽早就聯系李平彥,免得他處境尴尬,但她和秦鳳羽迄今仍無法和本地居民交談,也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同伴出面處理瑣事,此時有些無奈地道,“為何如此,我多少也猜得到,但原因不能告訴你,一旦告訴你,你便也不能融入了。”

她不由想起謝燕還、王真人乃至王盼盼,想來他們也有許多事是沒有告訴她的,并非不願,而是不能。

李平彥沉吟道,“其實此事也不是無法解決,只是如此一來,你們得到的靈材會比旁人少,但在争奪恒澤玉露上,也許反而有利,我等三人可以聯袂行事,只要恒澤玉露化現出來,落入人手,我們三人便聯手争奪。兩位師妹未能融入此地,氣勢場中所見,要比我們更加清晰,可以直取玉露得主,到時我來搶奪玉露,之後再轉交給慈師妹。”

阮慈道,“這般要承李師兄一個極厚的人情。”

李平彥笑道,“若是要裝模作樣,我會說這是酬謝你在黃首山中屢屢出手援護,但我也懶得這樣造作——不錯,若是如此,你便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将來總要設法還上,到那時,又不知該付出多大代價了。”

他和秦鳳羽不同,秦鳳羽是師門派出的助力,酬勞自有王真人設法。李平彥若是得到玉露,這玉露将來固然也會被金波宗獻給上清門,但上清門要付出的好處,可就不止兩個小修士私相授受這麽一丁點了。阮慈道,“若是我們始終無法融入,也只得如此了,到時候再相機行事吧,若是剩下的人再少些,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這般的人情的确不好欠。”李平彥也是一笑,“但你的巨債,卻是我的機會,看來,我該盼着你想不到別的辦法。”

秦鳳羽被逗得莞爾,阮慈也不禁一笑,暗想道,“其實李師兄也是個很會說笑的人,只是不知為什麽,在孟師姐面前就有些不茍言笑,大概是怕他太随意,孟師姐用情更深,不好收場,唉,最喜歡他的人,卻偏偏看不到他最真實的樣子,這難道就是情麽?”

她對李平彥是很欣賞的,固然他此刻修為不及秦鳳羽,身份也不似阮慈這般特殊,戰力排在最末。但修道之人,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在阮慈看來,道途上一時前後,有時并不能代表一切,李平彥幹練機變,眼睛一眨便能拿出妥當辦法,黃首山中幾番巨變,始終保持鎮定,最重要是,對比他強的盛宗弟子,不卑不亢,對比他弱的師弟師妹也能始終照顧。因此阮慈也願意與他合作,笑道,“但願我們幾人都有好運氣。”

兩人相視一笑,同盟之勢已是漸成,當下便計較起恒澤天內的局勢。李平彥道,“恒澤天潮汐已持續了二十天,把我等卷入的潮水逐漸止息,應該不會有人再進來了。這青城門內大約有近千名修士,我所見到的,聽人說起的,已有百名左右死在争鬥之中,還有四五百名很快便要徹底融入恒澤天了,對我們來說,将不再成為問題。”

還有三四百名修士,都沒有服下寶藥,也就還有拿到恒澤玉露的可能,都是潛在的對手。李平彥道,“按照記載,恒澤天開放之期,大概是一年左右,玉露只會在最後三個月中化生,地點也非常飄渺,若是在恒澤天深處,回到岸邊的路程超過三個月,那麽這一次所有人都會失敗。不過這樣的事情也比較少見,多數還是化生在人煙繁盛所在。”

還有七個月的時光,難道便是這般永無止境的互相殺戮?卻也并非如此,這一個月是修士紛紛進入恒澤天的時間點,亦是衆人逐漸吸納靈氣,和恒澤天相融的時間段,修士進門之後,都是在八色城門左近,待到能和居民交談,修士多數都會設法穿過城門去到恒澤天深處,那裏還有許多城池,修士要以外來人的身份,在城池中謀取職位,出入城池左近,将山川地理一一記在心中,熟悉城池氣機,等到第九個月,才能感應到恒澤玉露化生時氣機之變。

自然,這就考驗修士的神念了,若是神念足夠,只需要立在半空一掃而過,便能将周圍的氣機牢記,那這修士大可馬不停蹄地游歷城池,走過的地盤越大,銘記在心的氣機越多,感應到恒澤玉露的幾率也就越大。等到第九個月,他再往回游歷,只需要細察氣機之變,便知道玉露在何處化現,然後再尋找線索,往下追查便是了。

不過,恒澤天如此廣大,一年時間連一遍都走不完,更遑論巡游了,所以也有修士以逸待勞,就在八城門中等候恒澤玉露歸來,到那時再行下手奪取。最後究竟是誰能取到玉露,并非只看實力,也要看那機緣運氣。就算有門派派出十餘名修士,分布在八城門中看守,擺出勢在必得的架勢,也有可能這一次恒澤玉露化生在荒僻之處,無人得到,又或者在相争之中失落險地,也沒修士能夠取出,更是有可能,被那有根底的弟子得到,取出靈寶收藏,将玉露氣息完全鎮壓,裝作沒事人一般,騙過所有人,平安回到琅嬛周天之中。

前往恒澤天的弟子,并非都要奪取玉露,有些就是想豐富見識,或是尋訪寶藥,只要是無意玉露,大多都在第九個月以前就回到八城門處,等候潮汐回歸,他們在玉露化生之前便已來到出口,便是盛宗弟子相争也很少波及到他們。可以說,恒澤天之旅在前九個月,無非是小打小鬧,最多也就是茂宗、恩宗修士,仗着盛宗弟子還有些生澀,殺滅淘汰幾個,再有就是一些歷險時常見的戰亡。真正的大鱷都是潛藏起來,等到玉露化生之後再出手,最後一個月,八城門處才是殺戮最盛的時候。這前九個月衆人大多都在忙自己的事,畢竟也要為空手而歸做好準備,這裏不好修行,也不能白白抛擲九個月的光陰,什麽都不做,便是往恒澤天深處游覽一番,也是好的。

李平彥已逐漸融入恒澤天,本來便打算近日闖一闖青城門,往恒澤天深處探索。而阮慈二女不能融入此地,按說只能在青城門等候九個月,但阮慈卻想進恒澤天深處走一走,李平彥便道,“要進城門,有兩種辦法,第一,是服用寶藥,徹底融入此地,從當地人手中買下路引。第二,是我等這般,氣息已相融,可以勉強交談,但卻始終不是一路,要想過城門,便得闖過去。你們這般……”

他眉頭皺起,顯然不是很看好,卻也沒有勸阻,只道明日去了再看。二人商議停當,李平彥便告辭而去,阮慈托腮想了一會心事,心中一動,道,“啊,過子時了——”

話音未落,秦鳳羽喘了一大口長氣,仿佛終于活過來一般,叫道,“憋死我了!天呢!提早把千句用完的感覺竟是如此痛苦!便是斬落我一只手臂,也不會比今日更疼了!”

她卻是得意忘形,一早起來便拉着阮慈閑談,後來又裝肥羊,沒遇到李平彥便說完了一千句話,只能強行壓抑自我。如今剛過子時,便迫不及待拉着阮慈,說了數十句話,阮慈道,“我勸你還是等到明日再用,不然李師兄說話的時候,你無法接話,分明三個人站着,卻只有兩個人在說話,你又該多麽難受。”

秦鳳羽被她這麽一提醒,立刻閉上嘴巴,轉身走向卧房,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小師叔,那李師兄出的主意很是妥當,不過,我怕我話多,轉頭忘了,還是先告訴你——若我和你失散,又或是已經死了,那麽你最好便不再用這個計劃,再換個辦法。我是這樣想,你覺得呢?”

她說到自己可能會死,神色十分坦然,燈光在她頭頂落下,秦鳳羽面上寒毛都被照得分明,毛茸茸的便像是一顆剛被采下的紅桃子,阮慈望着她,不由一笑,說道,“好,若我很想要恒澤玉露,便會記住你的話。”

秦鳳羽疑惑道,“難道你不想要麽?”

阮慈說,“想呀,但你若死在這裏,那麽,到那時候,我最想要的,便不是恒澤玉露了,而是為你報仇,所以到時候我在哪裏、做什麽,還會不會争奪玉露,便說不準了,是不是?”

秦鳳羽愣了片刻,突然有些害羞,握着臉背過身去,叫道,“讨厭!小師叔花言巧語,你從前不是這樣子——難道和誰學壞了?”

她跺了跺腳,跑了出去,阮慈捧腹大笑,叫道,“哎!可我是真心的呀!”

“我知道呀,”秦鳳羽突然又從牆邊伸出個頭來,甜甜一笑。“我相信小師叔!”

她面如桃花,從眼睛裏笑了出來。“我告訴你呀,小師叔——師祖和你之間,我更歡喜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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