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戲假情真

“寶雲海船票估清。”

阮慈站在渡口一側,慢慢讀着門口玉板上的字樣,“萬蝶谷尚餘六艙,每張一千靈玉……這船票可真說不上便宜。”

“要把這許多築基修士一路護送過去,費的功夫也不少。”瞿昙越笑道,“鳳阜河中不知潛藏了多少金丹期鱗介,築基修士聚在一起,血肉香氣對這些水族而言,乃是極強的誘惑。這是對築基修士的價錢,若是金丹修士想要上船,船票便要便宜許多了。”

阮慈找了一圈,也沒看到金丹修士的水牌,嘟起嘴有些氣悶,瞿昙越讓她細看那玉牌,“這玉牌也是法器,你修為不到,自然不知金丹修士的價錢。若是煉氣修士,那每張票便不止一千靈玉了。”

中央洲陸不愧是修行聖地,民生人情都和南株洲頗有不同,阮慈看什麽都透着新鮮,不由道,“這麽一個小小渡口,也有這樣的法器專門賣船票用,比起來,壇城的确是鄉下地方。”

“南株洲也有更繁華的所在,壇城是往來外洲的碼頭,哪有大宗門把山門設在左近的。”瞿昙越道,“中央洲也有壇城那般多數都是低階修士的城市,并無宗門治理,将來你若是有了閑暇,我陪你慢慢游玩過去。”

和瞿昙越在一起,又要比同金波、平海那幫修士在一起要開心得多。第一個,他知道阮慈來歷,也知道她真實身份,雙方說話沒什麽顧忌,再一個,瞿昙越到底是元嬰大修士,見識不凡,對阮慈又十分寵溺,耐心陪她在城內四處游覽,又幫她賣了在黃首山內的不少收獲,和她一起與掌櫃讨價還價,也是樂在其中,絲毫沒有一點不耐,甚至比阮慈還更擅長講價。

阮慈在黃首山中一路行來,消耗得最多的就是符箓,不過綠玉瘴蔓延至此,已到盡頭,坊市中所賣的避瘴符便是躲避本地這幽雨為主。上了渡船之後用不上,到了寶雲海,當地又是一種新的瘴氣了。因此她只在坊市中補充了符紙、朱砂,此外便是王真人給的寒霜劍,被周知墨傷損少許,有些失了靈性,她想找個煉器行修補一番。

之前在山門之中,自恃自己有神劍鎮壓,法力在築基修士中應當也算可觀,阮慈在門內便沒有再淘換什麽法器,經綠玉明堂一戰,方才有了些模糊想法,在黃首山中真正經過險境,至此才知道自己身邊還欠了什麽法器,想在翼雲北望尋覓一番,但此地坊市之中,妖獸血肉賣價極低,法器售價卻要比金波坊市貴了五成,品質卻低劣許多,瞿昙越陪阮慈挑揀了一番,阮慈都沒什麽看中的,對瞿昙越抱怨道,“真是黑心,我這麽算來,便是那些同伴沒有死在路上,到這裏還要往前走,他們在黃首山中的收獲,有八成以上都要吐出來留在這坊市裏。”

瞿昙越道,“這翼雲渡口要供奉元嬰修士,否則坊市是經營不起來的,若不低買高賣,光是元嬰修士的供奉便花銷不起。更何況到底還是有人賺錢的——你不便是麽?這一行所得,換了一萬靈玉還多,花費的不過是一些修補寒霜劍的開銷,至多也就是一千靈玉,若你肯去上清行,花費還要更少一些。”

又笑道,“至于法器,我已知道你想要什麽了,早吩咐秀奴送來,它會在寶雲海和我們會合。你別在這兒買了,此處坊市都是算計好的,法器也就只夠用到你們從恒澤天出來,便即壞去。人家做的就是獨門生意,那些修士便是看透了,但急用也是無法,但我們既然有別的辦法,便不必受這一層盤剝。”

他比王盼盼要更了解中央洲陸許多底層修士的生活,随口為阮慈算來,都是生意經,阮慈也聽得津津有味,笑道,“官人真會過日子——秀奴、麗奴也跟你出來了麽?”

一只小蟲從瞿昙越袖口內爬了出來,嗡嗡道,“麗奴給少夫人請安,少夫人,您身邊那只貍貓可曾帶來了?它很兇呢。”

阮慈腰間的靈獸袋蠕動了一下,王盼盼探出頭來,喵了一聲,又縮回頭去。瞿昙越嗳了一聲,“剛想逗它,這就躲起來了?它在南株洲害我一次,怎麽也不給我摸兩下子。”

這說的是當時王盼盼制住瞿昙越化身的事,阮慈笑道,“那我可不管了,你自己和它去磨纏吧。”

因又讓瞿昙越猜她要買什麽法器,瞿昙越只故作神秘,不肯告訴她,兩人打鬧了一會兒,踱到碼頭一側,瞿昙越攜她飛得高些,看那鳳阜河波濤滾滾,自黃首山和比元山之間的幽深峽谷奔湧而下,在此處分為兩條河道,這翼雲北望渡口,也是河水分道之處。乃是無數個高崖交錯層疊,呈鳥類羽翼之勢,長長地伸到河水之中,那河水在羽翼下方曲折蜿蜒之處極是湍急,過了翼尖,則河床陡然變寬,這才慵慵懶懶分做兩路,一路往西南,一路往東北而去,河水也清澈了許多,有那熔錫煉銀之色。

阮慈在半空中回首望着來路,隐約還能望見黃首山上一樣層疊如羽,猩紅似血的山壁,不由道,“這頭先天鳳凰真是大,你瞧,這鳳阜河像不像是它被腰斬之後,落在此地,肚腸流出來化成的一條血河?”

“這腸子流啊流啊,流到這裏,便被橫在地上的翅膀攔住了,只有一絲血色繞過去,彙入了原本是不相幹的一條河,是這樣麽?”瞿昙越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阮慈眯着眼看了一會,笑道,“好像是,你若把我們前面那條河當做一條從東北往西南流去的河,也是可以的。我猜這條河在舊日宇宙一定不叫鳳阜河。”

瞿昙越的眉毛揚了起來,“舊日宇宙?”

阮慈道,“我沒告訴你麽,這是舊日宇宙墜落的一頭先天鳳凰,應該早在舊日宇宙就死在這裏了,經過了不知多少億萬年的沖刷,只留下幾個名字,若不是我們被吞到腹中,大概也沒多少人有耐心琢磨它原本是什麽,打從本方宇宙開辟時起就是一座山,那便就當它是一座山好了。便知道是先天鳳凰所化,也不會多得到什麽好處。”

瞿昙越聽了這話,只是沉吟,麗奴從他袖口爬了出來,細聲細氣地問,“這先天鳳凰的來歷,少夫人是從何處知道的?”

阮慈道,“你說呢?我不但知道這是一頭先天鳳凰,還知道這頭鳳凰是被東華劍所斬。我在黃首山多留了一個月,便正是要再煉神劍,把鳳凰腸內得的東華劍意,乘早凝練至劍身之中,也好多些修為應付恒澤天之行。”

瞿昙越突地道,“東華劍所斬,但卻死在舊日宇宙?東華劍在舊日宇宙尚未生出器靈,那,那你……”

阮慈道,“不錯,我再煉神劍時,靜中參悟,确實見到了陰陽五行道祖持劍斬落這頭鳳凰的圖景,也是因此才知道它是舊日宇宙的生靈。不過我見到的圖景模糊得很,也沒什麽特別的。”

她語氣自然,但麗奴卻聽得蟲身上下飛舞,激動已極,尖聲道,“公子,你這個少夫人娶得實在是妙極了。日後怕是要夫憑妻貴,妙啊,妙啊,這聘禮你可要多多地給。若是少了一分,大老爺都不饒你。”

瞿昙越聽得好氣又好笑,道,“你慢些,這不已經在籌措了麽,家貧,一時有些不湊手,娘子又沒有催我——再說,此地是上清門駐跸,你便是吃,也吃不了許多。”

他和麗奴說得不甚清楚,但阮慈并不笨,心中已知自己把這些話說得太快了,即使黃首山的好處被她全得了,但更好的東西應該在比元山,那處的靈氣至今還能吸引大量金丹妖獸,恐怕玄魄門要組織人手到比元山中,去尋覓舊日宇宙留下的寶材。看麗奴這喜翻了心的樣子,舊日宇宙的殘餘,在琅嬛周天似乎也十分珍稀。

她不由很是懊悔,心道,“這個官人,給了我什麽東西?一枚玉璧,一件衣裳,還有從南株洲回程時多付的川資,他若真在比元山中找到了什麽,豈不是全都賺了回來?”

但話說出口,也無法收回,只好自我安慰,“沒事,他給我的情種,蠱惑不了我,早晚要反噬到他自身,到那時候他全心全意地喜歡我,我卻一點也不喜歡他,他總還是虧的。”

她已和王盼盼問清楚,情種是否生效,原主并不清楚,便是那反噬,也是不知不覺,如同情種在受主身上所起作用一般。因此在心中暗下決心,平時要表現得對瞿昙越漸有好感,讓他以為情種生效,更要設法刺探一下,搞清楚他到底有沒有送來情種——雖然以他為人,十成十是有的,但再肯定些也沒什麽不好。

不過此時依舊不能讓玄魄門就這樣把好處全都拿走,阮慈道,“你們也知道這裏是上清門駐跸。當着我這個上清門弟子,就大剌剌地說這些?”

瞿昙越笑道,“娘子,我們若在山中找到什麽好東西,若和青劍有關,還不都是你的?”

若是和青劍無關,阮慈也用不到,這麽說似乎很是合理,但阮慈還是有些舍不得,眼珠一轉,道,“那你們可得快些了,我已和恩師禀告此事,門內對此處想來也要比平時更重視幾分。”

雖然老說王真人又小氣又愛面子,但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來和瞿昙越比,她心中仍是和王真人更親近些,這比元山中的好處,她不願全給瞿昙越,但給王真人卻還是可以接受。

麗奴聽得阮慈這話,大為急切,在空中飛出八字,狂舞道,“公子,了不得,了不得,我這便先過去了!”

它嗡地一聲,往西面飛去,剎那間不知飛去了哪裏,阮慈憑空而坐,望着麗奴遠去的方向,微微張開小口,看得有些呆了。瞿昙越也有幾分無奈,對阮慈道,“麗奴最是個急性子,還好秀奴尚且不知此事,否則,這法器也難着落它送來,只怕要直奔比元山去了。”

又道,“娘子,此後這些話,最好還是藏在心中不說,不論是你的師尊,還是你的官人,都在門派中自有職司,有許多事也是不得不為。你只是築基修為,我等在比元山所獲好物,便說給你留着,等你真的結丹成嬰,又還能剩下多少?”

他語氣委婉,不無為自己辯解之意,阮慈亦是會意,心想,“玄魄門那十只血線金蟲,瞿昙越似乎只能使動兩只,便是這兩只,和他也不是主從,麗奴一聽這消息,問也不問他便去了,瞿昙越也不好攔阻。”

又想,“這般教我,其實也影響到他自身能謀求的好處,看來,他已開始被情種反噬,終究是漸漸地喜歡上了我。”

思及此,便又有幾分得意,心中也沒那樣生瞿昙越的氣了,反而覺得他不知不覺作繭自縛,可笑又可憐。便向他柔情蜜意地一笑,道,“好,多謝官人教我——我心裏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麗奴若得了好處,對官人自然更加忠心,便也沒那樣不舒服了。”

說着,想在他肩上拍拍,以示憐憫,又覺得這動作太過居高臨下,恐怕被瞿昙越看出不對,伸出的手,猶豫片刻,還是将它拎了起來,放到半空中,學着王盼盼平時撒嬌時的樣子,伸過頭去,在他掌下蹭了蹭,對瞿昙越露齒一笑,道,“官人,我們還是說說上船之後該怎麽行止罷。”

瞿昙越望了她這嬌甜可愛的模樣好一會兒,又看了看空中的手掌,忽然舉起手在阮慈額角上輕輕鑿了一下,又捏着她的臉頰扯了扯,阮慈抗議聲中,他的手往下落去,似想擁阮慈入懷,但還是繞了個圈,落到自己身側,道,“不錯,前往寶雲海的渡船,在這個時節,的确有幾分兇險,許多有意恒澤天的修士,都想在船上先鏟除強敵……”

和阮慈倚雲而坐,談談說說,清風拂過,掀起袍袖一角,那修長手指偶爾互相摩挲一下,似是還未能忘懷方才捏住少女臉頰的感覺。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