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聞庭聽到主位狐官先生竟單獨叫他,亦覺得吃驚,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應,轉頭看看雲眠,然後又去看主位狐官。

主位狐官仍舊一身清冷,冰眸靜靜地望着他,沒有改口的意思,似是在等聞庭過去。

雲眠明顯地不知所措,但她顯然同樣注意到了主位狐官大人的神情。她本來等着跟聞庭一起走,十分自然地用自己的尾巴勾着聞庭的三條白尾,這會兒,她只得一點、一點地松開自己拉着聞庭的尾巴尖,遺憾地退到一旁,睫毛和耳朵都不知不覺垂了下來,說:“沒事的嗷,你跟主位狐官大人去吧,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和錦鴻好好相處的。”

雲眠的神情并不是很讓人放心。

聞庭道:“要不我去同先生說……”

“不要緊不要緊。要是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就變成只剩下一個人了,讓客人落單總不太好,況且主位狐官大人都已經當衆将名單分好了……”

雲眠使勁打起精神,一邊說一邊将聞庭往主位狐官大人所在的方向推推,說:“錦鴻知道我是少主未婚妻的嗷,他不會欺負我的,你不要擔心,跟主位狐官大人去修煉吧,說不定他是有什麽話想和你說呢?”

這個時候,主位狐官大人等得久了,亦淡漠地催促道:“聞庭。”

雲眠拱聞庭拱得頗為使勁。

聞庭無奈,他見她實在執着,聽主位狐官先生喚他,便一頓,道:“是。”

話完,便化作人身,清傲地走了過去。

主位狐官大人領着聞庭走了。

雲眠松了口氣,左右看了看,就找到了正在不遠處等着的錦鴻,跑上前道:“我們也走吧。”

“……噢。”

錦鴻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還微微端着架子。

雲眠問:“主位狐官先生分給我們的工作是什麽呀?”

“你是說這個?”

錦鴻從袖中摸出一條簽文。

“我看你遲遲不來,我就自己抽了。大概是讓我們砍點靈木回來修葺舊屋,還有重耕廢田之類的。”

說完,他嫌棄地一撇嘴道:“哼,怎麽現在還會有這種需要自己親自修舊屋子的鄉下地方,若是在南禺仙城裏,肯定早有仙官安排好了,靈木也只需要買來便是。”

雲眠還是有點在意錦鴻對青丘東山不滿意的态度,聽了這話,不由抖了抖耳朵。

兩人一道往山中走去,因為這裏是深山,又只有一個廢棄的村莊,自是沒什麽路的。山道越來越窄,雲眠熟悉山路,靈活地在草叢和山木間蹦來蹦去。她跑出老遠,便跳到一塊石頭上等落在後面的錦鴻。

咔嚓。

砰。

咚。

雲眠一回頭,就看到錦鴻在山林間費勁地走來走去,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跨步,盡管錦鴻在一衆弟子中已稱得上身板十分嬌小,但他顯然走不慣這種路,一不小心就會磕磕撞撞,走得相當吃力緩慢——

雲眠耐心地等着,她看了眼他一身鮮亮幹淨的衣服,想了想,好心地說:“你還是化為原型比較好嗷,我們一會兒還要往深處走呢,深山裏沒有路,原形會比較方便活動。你這樣的話衣服會勾在樹枝上,還會撞到腦袋的。”

錦鴻不高興地道:“不要!我才不要和你們這些在鄉野長大的人一樣——”

錦鴻話音剛落,雲眠就看見他的衣擺不慎勾在了地上的枯木上——

撕拉——

咚!!

“啊!這是什麽鬼地方!”

雲眠趕緊同情地跑過去,問道:“你還好吧?”

他剛才一下狠狠地撞在一人粗的樹幹上,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這輩子沒有這麽疼過。

錦鴻皮膚白皙,額頭上立刻肉眼可見地鼓起一個明顯的大包,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他暈乎乎地摸了自己額頭一下,頓時疼得叫了一聲,聲音不知不覺帶了點驚慌。

知道錦鴻的年紀之後,雲眠現在看錦鴻猶如看個小寶寶,她原地轉了兩圈,擔心地提議道:“如果你實在不想走路的話,要不先化成原身,我叼着你走吧。”

“這怎麽行!”

錦鴻漲紅了臉,就算是他也覺得被女孩子叼着走未免太丢臉了。

雲眠無措地看着他的傷勢,錦鴻坐在樹杈上不肯動了,她稍微琢磨了一下,道:“你等我一下嗷。”

說着,雲眠靈巧地往樹叢一竄。

錦鴻對這裏人生地不熟,又讨厭髒東西和蟲子,看雲眠真的丢下他跑掉,本能的就是一慌。他縮在原地沒敢動,膽戰心驚地等了好一會兒,雲眠才回來,嘴裏還叼着一把草。

錦鴻警惕地問:“這是什麽?”

“草藥!”

雲眠倒是很歡快。

“運氣很好呢!我剛跑了沒多遠就找到啦!”

說着,雲眠善意地将一整把都遞給錦鴻,說明道:“你自己嚼嚼,敷在額頭上。”

“這怎麽行!沒有仙丹嗎?或者仙藥什麽的?!我才不要嚼這種野外的草!”

雲眠困擾地想了想,然後友好地自己叼起咬起一小撮嚼嚼,然後張開嘴,秀氣地吐在地面的樹葉上……

錦鴻:“……”

錦鴻:“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又不是介意誰嚼的!”

雲眠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錦鴻是在介意些什麽,當初聞庭被曦元弄傷了,她也是這樣用草藥幫聞庭敷藥的呀,聞庭好得明明還挺快的。

錦鴻那邊見雲眠搖頭,卻是頓時生出一種絕望之感,他掙紮了老半天,終于還是視死如歸地自己咬了一撮,閉着眼睛嚼來嚼去。

好苦!

錦鴻被苦得一個哆嗦,他不禁詫異地看了雲眠一眼,要是雲眠事先告訴他這麽苦的話,他是肯定不會放到嘴裏去的……雲眠肯定知道,但她剛才就像沒事人一般,幫他嚼了?

錦鴻心中生出一絲異樣,他苦着臉将雲眠給他的草藥嚼了,皺着眉吐出來,相當勉強地敷在額頭上。

倒是的确冰冰涼涼的,傷口馬上就不疼了。

錦鴻想了想,十分委屈地變成小鳳凰。

錦鴻的原身幾乎就還是雛鳥,翎羽都沒長全,跟那天被聞庭吹成原形才讓大家看到的花枝招展的青春期鳥們不大一樣。

雲眠好奇地看了看錦鴻的毛色,有點判斷不出長滿羽毛會是什麽樣子,問:“聽說鳳凰是五色神鳥,你是什麽顏色的鳳凰呀?”

提起這件事,即使錦鴻額頭還疼,胸口卻亦忍不住挺起了幾分了,自傲地道:“當然是金鳳!最漂亮的那種!”

說着,錦鴻古怪地看了雲眠一眼,道:“你不知道嗎?我的祖父是戰績赫赫的先代鳳主!姑母乃是今代戰凰凰後!前些日子剛結束的鳳妖大戰,我姑母力戰群妖,一人便可橫掃千軍!祖父如今雖不主事了,但還在南禺仙城書殿中教導弟子,我兄長如今剛滿十六,已經可以去東山!我家代代都是羽翼極為豐滿華麗的金鳳凰,鮮少有異色,并且相當善戰的,不為鳳主便為鳳将,我日後,定是也會如此!”

錦鴻說得激昂,不自覺地挺起了羽毛還沒長滿的小胸脯,将頭羽豎得高高的。

雲眠不了解南禺仙城,因此對錦鴻的話一知半解,但也的确聽得出顯赫,敬畏地點了點頭,說:“好厲害!”

錦鴻自覺很有面子,驕傲地擡起下巴。

這時,雲眠思索片刻,又問道:“那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待在青丘城或者南禺仙城呀?”

錦鴻一頓,視線有點心虛地移開,嬌氣地抱怨道:“到處都是樹,到處都是泥,路又不好,好髒!走一小段衣服都沾灰了。書塾又舊又破,除了你們個別幾個,弟子素質亦及不上仙城,很難學到什麽東西,這還不夠嗎?”

雲眠為難地說:“可是主位狐官大人明明已經來了呀……”

她想了想,心知錦鴻其實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理由有許多站不住腳,只是他和其他人不同,年紀太小,孩子氣上來了是沒法與他說理的。

雲眠又在原地轉了兩個圈,然後跳了一下,道:“你跟我來!”

說着,雲眠飛快地往深處跑。

錦鴻一愣,趕緊拍拍翅膀追了上去。

不得不說的确是原身更适應森林的環境,錦鴻還是小鳳凰,穿梭起來十分方便,而且一飛高,視野頓時就開闊了不少,他可以輕易從樹林的間隙裏飛過,還能看到跑來跑去的雲眠。

看着雲眠跑了一陣,錦鴻忽然注意到了什麽,一愣,意外地道:“雲眠,你好像對這個地方很熟?”

“嗷!”

雲眠不好意思地說。

“我秋天找果子吃的時候會跑得比較遠,這裏也來過的嗷。”

少主夫人……找果子?

錦鴻迷茫了一瞬,但這個時候,雲眠卻到了目的地,高興地停了下來,說:“到了!你看,這裏是不是很漂亮?”

錦鴻出神剎那,在一瞬沖出了最後一層阻擋視線的樹葉,陽光驟然印入眼中,待畫面明晰,便是錦鴻亦不自然地失了神。

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高處,印入眼簾的,是一整片花海,還有花海深處,被夏花環繞的一片瀑布。

漫無邊際的亂花剎那間入眼,即便是錦鴻亦不禁覺得震撼。如今天氣已經炎熱,但瀑布的雨珠飛濺而起,好像一瞬間就清涼了不少。

錦鴻當然知道他們始終處在仙境之中,但像是到此時,他才忽然恍惚記起了這件事來。

雲眠開心地說:“像這樣的地方,應該不會再覺得泥沙多不舒服了吧?你不喜歡青丘東山,我到時可以尋幾個休息日和聞庭一起帶你轉轉……”

說到這裏,雲眠抖了抖耳朵,略有幾分遺憾地說:“其實我家附近的鏡子湖也很漂亮的,若是離得近的話,就可以帶你看看了。”

她認真道:“南禺仙城和我們這邊教得東西可能的确有所不同,但修煉是在什麽地方都可以修的,更何況主位狐官先生已經來了……你如果只是單純不喜歡這裏就不修煉的話,反而落下的會更多。先生說過仙術也是講究環境的,在不同地方的用法不同,南禺仙城特意讓你們到這裏來,肯定也是覺得換換地方能學到不同的東西……”

錦鴻飛了出去,在瀑布前飛翔了一圈。他飛得很高,水珠濺到了羽毛上,居然覺得清爽暢快,待飛完一圈,他又重新在雲眠面前落下,面上一紅,說:“好煩!你不要給我講大道理。”

錦鴻說是這麽說,态度卻軟和了許多。

“不就是修煉嗎!我修煉就是!”

他撇着嘴。

“這裏的确……還挺漂亮的。”

錦鴻大約是真的以前沒出過城,好奇地在周圍又飛了好幾圈,過了好久才拍着翅膀喜滋滋地回來,他看到在草地上等他的雲眠,頓時面上滾燙。

錦鴻大約是覺得他固執這麽久,這麽輕易就被雲眠哄好,還暗暗準備去和其他人好好相處挺丢臉的,他倔強地擡了擡下巴,試圖找回一點主動權來,問道:“我的事說完了……那你呢?你又是怎麽回事?”

“嗷嗚?”

雲眠疑惑地歪了下耳朵。

錦鴻拍了拍翅膀,焦急地道:“就是那天在東仙宮的事!你們到底說了什麽呀?為什麽我舅舅聽完以後那麽吃驚!還有那些武官怎麽回事,我們鳳族的武官怎麽忽然都跪下來了?”

雲眠回答:“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我們想要進去見主位狐官先生的事呀。鳳族天官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雲眠的确自己都對這回事雲裏霧裏的,她努力回憶了一下,老實道:“主位狐官大人說可能和我的鈴铛有關,但具體怎麽回事,我就不知道啦……”

“鈴铛?”

錦鴻卻是不信,這個鈴铛雲眠一直就挂在脖子上的,時響時不響,他沒看出特別來。

錦鴻輕哼一聲,一邊下意識地湊近打量,一邊隐約有點驕傲地道:“你的鈴铛能有什麽本事?不就是……”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剛靠近到看清鈴铛上的花紋,當即就驚得變了臉色。

“這、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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