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活判

黃色的符紙在她的手中化為灰燼,她拿着招魂鈴念念有詞,似乎在和陰兵打交道讓他們把莫雨寧的魂魄放出來。

不一會兒作為靈媒的小女孩,全身抽搐起來,圍觀的人不僅倒吸一口氣,愈發激動的往前頭探去,而正是這些細微的擠動,把我擠到了白憲宗的懷裏。人太多了,我根本沒法掙開。氣死我了。

“啊啊啊啊……我好冤啊!救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眼前的女孩子突然躺在地上抽搐起來,她發出了嘶啞的哭聲,這聲音跟哭了好幾個月一樣。可是這聲音并不是莫雨寧的。

“你是誰?”神婆察覺到不對勁,于是持桃木劍對準了已經被附身的女孩。

女孩一直哭一直哭,突然她一擡眼看見了坐在高堂上的莫家主人,她手腳并用的爬到了莫家夫妻的腳邊。這舉動吓得沉穩的莫老爺都跳上了椅子,而人高馬大的王金虎動作飛快的躲到了自己坐的太師椅後面,扶着太師椅的後座,哆嗦着望着靈媒的小女孩。

“老爺,老爺,救救我,別讓小姐打我了……”女孩凄厲的哭聲伴随着幡然醒悟之後的尖叫回蕩開。

“啊啊……”她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頭發,接着發狂的搖頭,不願意承認什麽。

看到這一幕,神婆凝眉,再次執劍逼問,“你到底是誰?”

這時候女孩才擡起頭,淚水和淩亂的發絲粘在一起,神情有些恍惚,她喃喃的低語着,“我已經死了,原來我已經被小姐打死了……我死了……我、我不想死,好痛啊,別打了……”女孩哭累了,發出了小聲的低泣,“曉翠沒有偷小姐的發簪,嗚嗚……”

聽到曉翠這兩個字,莫家夫婦一臉被雷劈的震驚表情,而邊上的莫家工人也是驚愕不已。

“曉翠?”莫家的工人裏一個身穿短褂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眼睛有些紅腫,聲音微微的發顫。

被附身的女孩試探性的叫了一句,“小葛。”

名叫小葛的男子幾步跑到了女孩的邊上,“你真的是曉翠嗎?你去哪裏了?小姐說你偷了她的簪子後逃跑了,可是,我不相信。”小葛激動的說着完全忘記了站在他們身後黑着臉的莫家夫婦。

得知被降下的是曉翠的魂魄,好幾個工人圍了過來,一起打工的女孩子甚至和她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又哭了許久,女孩才開口說,“對不起大家,我已經死了,被小姐叫人打死了,屍體被扔在後院的枯井裏。”

“你胡說!我們家雨寧才不是這種人!”莫太太原本被吓得慘白的臉如今卻因為憤怒而漲紅,“你少在那裏诋毀我們家雨寧!”護子心切的她也顧不上許多,指着女孩就是一頓罵,“一定是你做錯了事情她才懲罰你的!一定!”莫太太堅定的朝女孩大吼。

女孩也不說什麽,她一把拉起了剛剛和自己抱在一起的其他女孩子,扯起她的衣袖,一道已經變成暗色的傷痕如蛇般在手臂上蜿蜒曲折。

“阿秀手上的這條疤不是小姐拿鞭子抽的嗎?”女孩憤憤不平的斥責,她已經死了,可這些人受的委屈呢,她不願意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樣,到死都沒人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傷害。

四周嘩然一片,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原來莫大小姐竟然是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環顧了四周,看到了當日争吵的兩個青年,背頭少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而長褂少年則站在我的右側,他對莫雨寧絕對是真愛,這種時候了居然還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紅後腦勺禿了的一塊還不是小姐用火炭燙的?阿明哥的左腿不是小姐讓護院給打斷的?……”

曉翠還沒說完,莫太太就沖到神婆的面前,一揮手就給她一巴掌,五指清晰,她手指上戴着的紅寶石鑲金戒指甚至劃破了她的臉頰,看得我都有點于心不忍了。

神婆沒說什麽,只是低頭,可我卻清清楚楚的看到她朝我投來的憤恨的眼神,我心虛的往後退了兩步,稍微移動了腳下的位置打算避開她。我雖然是借屍還魂的人,可是你降靈失敗不賴我吧。這麽兇殘的看着我,讓我有些害怕。我完全忘記了身後的白憲宗,只是退了兩步,卻實打實的撞到他的懷裏。

“你讓開一點。”我不滿的抱怨說。

“人太多,我沒法讓開。”白憲宗委屈的攤開了手無奈的聳肩。

要不是我的家教不允許我罵人的話,我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操個遍了。他明明就一臉暗爽的表情。

“三姐,我們回去吧。”我拉着三姐的衣袖撒嬌說。

可是三姐如老僧入定般兩眼發直,怔怔的看着祠堂裏的降靈儀式,突然她兩眼一翻,雙腿癱軟倒在我懷裏昏迷過去。

我吓了一跳趕緊抱着三姐,我狠狠的掐了她的人中,可是她卻沒有醒來的跡象。須臾之間,我看見了三姐的魂魄從身體裏脫離出來。她的靈體表情很嚴肅,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三姐,她身着紅黑色相間的紅蓮花紋長袍,腰間挂了一條棕紅色的皮鞭,她的頭發高高的盤起,發髻上插着一只紅色的彼岸花發簪,比平時看上去飒爽多了。我想呼喚三姐的靈魂,把她喚回身體裏,只是見到她左手手背上紋着的一個“判”字,我就不敢多說話了。

聽說過活判官,卻沒想到三姐居然就是。活判官是游跡在人間的陰間判官,平時與正常人無異,可只要有人過世了或者惡靈作怪,她便會靈魂出竅,化身成地府裏的判官,把這些魂魄帶回陰司審判。

而我根本不需要怕三姐,因為我是從枉死城出來的,當初就是因為的陽壽未盡實為枉死,所以才會被關押在枉死城裏的。即便三姐是活判官也不能對陽壽未盡的我出手。

“她沒事吧?”白憲宗伸手幫我扶起了三姐。

我沉默着搖了搖頭,看見活判官一步步走向附在小女孩身上的曉翠。曉翠驚恐的不斷尖叫搖頭。

“我不回去!求求你,讓我回去看看我爹娘,我想留在小葛的身邊。”曉翠在宗祠上躲閃着,可是三姐卻絲毫沒有動容,依舊是那一臉僵硬木讷的表情,她緩緩的把手放在自己腰間的鞭子上,鞭繩長長的垂落在地上,

見到情況不妙,曉翠淩空飛了起來打算逃離,可是三姐已經揮動起鞭子,纏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扯到自己的身邊,在靠近她的一剎,她也從腰間的錦囊裏拿出一張白紙貼在曉翠的額頭上,眨眼之間,我看見三姐的魂魄和曉翠的魂魄在眼前消失了。

而剛剛在宗祠上上演的這一幕,似乎除了我之外再也沒人看見了,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莫名其妙昏厥過去的小女孩身上。

“我朋友昏過去了,我要先帶她走了。”我扶着三姐,轉身往後走去。

白憲宗急急忙忙跟了過來,背起了三姐,“你一個人怎麽帶她回去,還是我幫忙吧。”

雖然不滿意,但是我确實背不起三姐,而且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所以只能嘟着嘴跟在白憲宗的身後了。

就在我們走出人群之後,身後卻傳來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在後院的枯井裏找到了兩具屍體!”一個青衣長工從偏門裏跑了出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喊。

聽到這話地下的人全都倒吸一口氣,看上去小巧可愛的莫家大小姐居然是個以虐待工人為樂的女孩,甚至還打死了人!所有的人議論紛紛,莫太太臉色慘白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居然是這種人,她轉頭面向莫老爺,莫老爺的臉色雖然也不好,但是并沒有顯露出太多的驚訝,看來他老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貨色了。那偏院門口的鐵鏈和銅鎖應該是莫老爺命人鎖起來的,

不多時幾個工人就自作主張的把兩具屍體擡了上來。這些工人看來是非要莫家在鎮上無法立足下去,不管是為了自己出氣還是為了給死去的同事朋友報仇他們都必須這樣做。

我稍微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一具已經變成白骨了,身上挂着幾條褪色的桃紅色布料,另外一具屍體已經腐爛膨脹了,黃綠色的屍水滴滴答答了一地,好像肚子被屍氣給漲破了,也許腸子都流出來了也不一定,虧得這些工人敢擡出來。

看到這屍體,莫太太直接被吓暈了過去,而面對整個鎮子的人們投來的鄙夷的目光,一向要面子的莫老爺也只能扶着莫太太灰溜溜的離開了。

白憲宗幫着我把三姐背回了家裏,然後我就把他趕走了。我一直照顧三姐,直到天黑之後她才醒來過來。

“怎麽老毛病又犯了?”三姐皺眉揉着太陽穴,從床上緩緩的坐了起來。

見狀,我趕忙扶起了她,焦急的問,“你這是怎麽回事啊?突然就暈倒了。”

三姐靠在床欄上,手指依舊不放太陽穴,“以前也經常這樣毫無征兆的就暈倒了。”

“你自己小心一點。”我的話語裏帶着怒意,但三姐聽得出來我是關心她的,見她對着我微笑,像是在應允我的囑咐,我才起身說,“我熬了點小米粥,去給你盛過來。”

“謝謝。”三姐感激的說。

我一直看着三姐把粥給喝完,然後安然入睡才回到自己隔壁的家中。

已經天黑了荊笙還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這個鎮子上有個厲害的神婆又有個陰司活判,他這麽晚回來不會有事吧?于是我顧不得自己的周全,天黑之後又沖出家門去找荊笙。

走着走着,我不知道為什麽又繞到了莫家的祠堂前。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